王小波在书中写到:“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傍晚时分,你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当时我是个年轻人,但我害怕这样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我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和他一样,这种寂寞和凄凉,我是真切感受到的。每天的清晨和深夜,我站在宿舍的水池旁洗脸,远处桥上的星星,散着橘光在窗外流淌着,温暖的颜色好像能洗净人身上的浮华,但“好像”永远只是一个安慰人的概念。在外面的世界生活久了,有些东西就成形了,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很多人真正的自己其实早早地就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休眠着;在外行走的,都是一个个会变色的完美先生或小姐。
清晨洗脸是为了清醒,深夜洗脸是为了沉眠,而活在日子中的我,到底是醒是眠,我不知道。但,假若非要得出个答案,我希望我是睡着了,一切真真假假都只是大脑皮层加工的光怪陆离的梦境:那高耸的大楼是糖做的吃人的怪兽,形形色色的糖人沉默地排着长队让怪兽填饱肚子,为了让这份奉献持续更久,于是他们让太阳不再发热,冻人的寒气保持着各自最好的状态。久而久之,冰川成为糖人们的下一步规划,与糖人们的忙碌相反,怪兽们蛰伏着,打着饱嗝在世界各地监视着。这是一个完美的、梦幻的,用糖做的世界,也是一个残酷的、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朋友听闻后都笑着说你真幽默,我沉默不语,暂且将这当作赞美,继续生活。
说到沉默,我仿佛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很久,我又变得沉默。
沉默有千万种,我大概是里面的“大多数”——随潮流。不是时尚的潮流,是盲目的潮流。
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人向右走,你就不敢往左走;微冷的天大家都裹紧外套匆匆前行,于是你默默地换掉漂亮的长裙,穿上紧身牛仔裤也缩在外套里;小组讨论队友选了和你相反的课题,你笑着附和,手里紧攥着想了一夜的成果;跑道上有人跌倒了,你迅速起身想去搀扶,但周围的同学无动于衷地继续坐着谈笑风生,于是你也慢慢地坐了下来,垂下了头……还有多少个“你”藏在生活的细节里,我害怕去数,因为每一个“你”都是那个我,每一个我都在沉默中合群着。
每一次的沉默都是妥协,我不敢妄加上无奈这个褒性形容词,因为这样对那些“少数”不公平。
华晨宇在新专辑中有一首歌很特别,整首歌只有一句英文歌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为什么没人反抗?”配着轻柔的曲调,但无论听多少遍,却都是一个沉重的问句回荡在心头。这样的问题自己不可能没有问过自己,但结果除了让身体紧张、头脑发闷以外,真正的答案却从来都不光顾。于是就这样在思考与困惑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现在的我是个年轻人,这样的说法比王小波所描述的更为触目惊心。他认为这样生活下去是一件比死亡更可怕的事,而我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他的沉默是一种无言的抵抗,我的却是可耻的融入。我安慰自己,或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事物的双面性让我仔细回想,这样的契机似乎并不只是存在于安慰里。曾经在医院里,旁边的阿姨临走前友善地提醒我该拔针了,我睁开还惺忪的眼,果然,药水已滴得极慢。药水完了,但感动还在一点一点滴进心里,这样的力量足够打破该死的沉默。从此以后,每次打针我都会仔细地巡看病房里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并及时提醒他人。一声声的传递好像比药更有效,沉默被感化了,在后来的病房里,我看见的都是好人,没有“病”人。
果然,我们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没有永远的冷漠就没有永远的沉默,就像杨宗纬唱着:“其实并不难,是你太悲观,隔着一道墙不肯跟谁分享。”所有的惴惴不安都是庸人自扰、画地为牢,只要我们能勇敢离开“大多数”向前跨出一步,“少数”会向我们走完剩余的九十九步。
愿我们能勇敢,愿我们能谨记,是世界与我们不一样,不是我们与世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