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岸

　　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这个滨海小镇——青岸，这里因丰富的青鱼资源而闻名，“青鱼夜游”的景观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晴天便是其中之一，在完成了论文答辩之后，她便拉着行李箱来到了这里，提前在一家名叫“海之家”的民宿定了一个月的房，打算在此放松一下被论文蹂躏的身心。
　　“老板，您好，我在您这里定了一个月的房。”“晴天是吧？”“嗯，对。”“青余，你带她去房间。”晴天这才注意到蹲坐在一边的样貌平凡的少年，少年起身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嘿，还挺高。”晴天腹诽到。“你好！”晴天对青余友好地笑了笑。“你好。”青余脸上带着与他身高不符的拘束和羞涩。“我带你去看房间吧，行李给我就好。”晴天随着他来到三楼，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面仅有床和柜子还有一小茶几，但好在视野不错，打开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对此，晴天还是很满意的。
　　“你们这里的 ‘青鱼夜游’ 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可以看到啊？我超级期待的，据说很漂亮。”晴天满眼期待地望着青余。“是很好看，每月十五就有，但最好看的是每年八月十五的时候，青崖岸的视角最好。”青余一边抓抓自己的头发一边回答。“青余，你的名字和青鱼的名字一样耶，真好听。”“不一样的，我是多余的 ‘余’，好了，我该下去了。”少年转身离开，晴天从背后可以清楚地看出衣服裤子的大小都跟不上少年的身量。
晚饭过后，晴天下楼问老板可不可以介绍个导游给她。“要什么导游啊，青岸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我让青余明天带你逛逛。”“那青余有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他能有什么事呢。”老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晴天对于他的态度略微不满，可也没多说什么，就说了句“那麻烦他了”便上楼去了。
　　晴天向来随性，一夜好眠之后，将自己收拾整齐，化了淡妆，穿了条湖蓝色的裙子就下楼了。青余也换了件衣服，洗褪色了的蓝衬衫倒是比昨天那件衣服合身，他站在柜台前用一块方布擦拭着桌面上的木刻品。“早上好！”晴天元气满满地和青余打招呼。“早上好。”青余讷讷地回。“走吧，我们今天去哪儿玩？”“我们这里有一条街，游客都喜欢去那里。”“我们这里有一座山……”青余不是一个好导游，他嘴笨，不会用很生动的语言，只是将晴天带到某个地方然后让晴天自己逛，晴天也乐得清闲，青余虽然不会说太多的话，一些必要的讲解还是说得清的，并且青余带去的地方都很有特点，东西也好吃。只是人们的态度似乎不太友好，这个不友好，很明显地针对青余。“嘿，多余，你带人小姑娘去哪儿了？”“喂，多余，让你老板快来把他欠的酒钱结了。”……晴天对于乡民的态度很不高兴，更让她不高兴的是青余的顺从和对于调笑的默许。在第一天见到青余不合身的衣服时，晴天就知道他的条件不好，可这并不代表晴天心里接受这种不平等。“你为什么不生气！他们那样喊你。”这是晴天第一次对青余发脾气，青余苦涩地笑了笑，“他们又没说错，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什么叫你本来就是多余的！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在我看来，你就很好啊，你会教我怎么吃海鲜，你会带我去山上看好看的花，你会细心地帮我挡住突然的雨……”晴天的声音哽咽，“你可以善良真诚地对待一个房客，为什么不可以平等地对待自己？”随即转身跑回民宿，留青余一个人呆在原地。
　　在接下来的几天，晴天就待在房间里，她与青余之间几乎没有交流，直到八月十五那天，青余主动敲响了晴天的门。“今天是看 ‘青鱼夜游’ 最好的日子，我带你去吧，我知道哪里看最好！”少年有点急切还带着几分局促。“好啊！”晴天微微一笑，“那你等我换件衣服。”“好！”晴天关上门，几分钟后换上了一身红裙出来，青余一直在门外等着她。之后，他们来到了青崖岸，虽然“青鱼夜游”是在晚上，可刚吃完午饭，这里便堆满了游客，好在青余熟悉路，带着晴天勉强在前排占了一个好位置。当地人早已对此景观不新鲜，在这里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他们不认识青余，还有好几个人将青余和晴天看成一对情侣，在微妙且尴尬的氛围中，他们迎来了“青鱼夜游”，深蓝色的海水里青色的点像星子一样璀璨，星星点点聚在一起好像星河落入水中，观赏的人们惊呼拍照，后排的人流涌动，青余和晴天被推搡着向前，崖边湿滑，仅有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当作护栏。青余一边护着晴天，一边对后面喊着：“不要再挤了。”晴天也跟着喊。可人们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美丽的青鱼所吸引，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呼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将晴天推出了护栏，千钧一发之际，青余将自己和晴天换了个位置，青余从护栏上飞出。“青余――”一声尖锐的女声终于引起了游客的注意。“有人掉海里了！”“快救人！”人群骚动起来，在人们拨打急救电话和等待救援时，晴天一直哭着要找青余，她扒着护栏往下看，除了星星点点的青鱼，再也没有别的了。
　　正如每年观钱塘江大潮一样，青余的事情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之后便不了了之了。晴天这才知道，青余的爸爸因病去世，妈妈和别人跑了，他是奶奶抚养长大的，在他十岁的时候奶奶也从山上摔了下来，从此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儿。因为青余无亲人能接受赔偿，这件事就简简单单地被人遗忘，就像是一件多余的事物不在了一样。而晴天也被闻讯赶来的父母强制带回。
　　又是一年观景季，晴天又来到了青岸，她朝着海洋大喊：“青余！我是晴天！”“谢谢你。”回应她的不只有海风，还有海底的一条青鱼，悄悄 地 吐 了 两个泡泡。